想女儿,其实只是一刹那的念头,闪电般短促。没再多选择。必胜的信念要有,视死如归的心理也断不可无。说自己“行”,首先是想明白想透彻想到了底:个人生命,极可能骤然间付出
临时作战指挥部在厂老干部活动中心内,从这里望出去,50米开外就是三层楼红砖青瓦的厂幼儿园,一目了然入眼底。幼儿园四周,是厂生活区,几十幢居住楼房错落耸立。幼儿园外,孩子们的家长早闻讯赶来,情绪失控者有之,悲泣者有之,惶惶不知所措者有之,呼儿寻女声,声声裂心肺。
万众注目中,王玉荣走出指挥部,镇静如常,脚步沉稳,左拐右拐两个弯,逐径直走向幼儿园,走向小一班;小一班那扇斑驳掉漆的铁门,那被屋内绿色布帘遮起的玻璃窗,一下似在望远镜前放大百倍。
王玉荣走进这一生死攸关“放大的镜头”内。
不是电影中的恐怖镜头。歹徒就在她面前:咖啡色的棉毛布包起了头,只露出眼、鼻和嘴。头上还罩个全包式蓝色摩托头盔。他上身穿藏青鸭绒袄,前胸鼓得又高又厚,走路像机器人,难以弯腰--炸药就绑在胸前。另有两包闪着亮灯的炸药包,置屋内左右两个窗台上。
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:幼儿园新来的主任。“新主任”进屋前对歹徒这样说:“老弟你这一折腾,我这新官第一把火就让你放邪了?咱有话好商量,也算你帮助我。”歹徒信了她,放她进屋,却警告她:“别跟我耍花招!”
她一进屋就耍花招:抱这个孩子,亲那个孩子,呼这个“贝贝”,唤那个“红红”.要让孩子亲她,不让孩子对她陌生。同时,不能有一点点紧张“显山露水”;表面的一招一式举手投足要放松,要自然。要有幼儿园老师和孩子“自来熟的专业水平”.
继续她的“花招”--
她带着手表,但“灵机一动”,将腕上的表偷偷撸进衣袖内,反问道:“我急得没吃饭,饿极了,也不知道现在几点?”
歹徒犹疑地看表。看表时慢慢将左手臂抬起,慢慢翻转手腕,伸开手掌手指。看清楚了:手指上套着4根线。4根随时一拉就引爆的电线!全明白了:歹徒是“真玩命”.
接着“耍花招”的目的是:脱身。并且,脱身后还要留下借口再“进入”.
在家,丈夫王晓军断言她是个极粗糙的女人。她穿皮鞋,有时竟会穿一只棕色的,一只黑色的,待丈夫下班见之,哭笑不得地道:“这算穿的哪一流派鸳鸯鞋?”平时一只脚穿袜,另一只脚没穿的事,更屡见不鲜。而同时她办案的专心致志,又能和大名鼎鼎的数学家陈景润媲美:思考难案时,屡屡发生和树木、汽车、行人相撞的“倒霉事”.但同行们五体投地于她的是:别人往往几天几十小时断不了的案,她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就干脆了断。难怪连续4年,她都被评上“全省优秀人民警察”.
“花招”终于想出:她手抱的孩子,在暖气房呆久了,脸有点烫;她自己衣服少穿,感觉冷。于是贴着孩子脸惊呼:“这孩子发高烧了!”再对一个老师喊:“快出去给孩子拿药!”
自己要“脱身”,却要说让别人出门的话。道理简单:犯罪者心理反常,思维往往呈“逆向”.
果然,歹徒朝她大吼道:“别人不能出去,就你出去。快去快回!”
“啪!啪!啪!”3声脆亮的枪响。枪完好,子弹完好,满意。
是在近市中心郊外,用的是把六四手枪,王玉荣平时用惯捏顺的枪。许久没打枪了,便要试枪:枪膛是否生锈?子弹会不会卡壳?有没有臭弹?为试枪,市巡警支队特派辆警车,一路鸣警笛护送她到城郊。
举枪、瞄准……天生她就要当警察?命里注定要握手中的枪?不,没有父母亲的“遭遇”,或许她会选择另一人生路。
父母亲在朝鲜战场上相识相爱情相依,母亲是文艺兵,父亲是技术兵。出生入死一对好夫妻。想同甘共苦到永远。一起转业到地方,起始一片光明:父亲钻研技术全厂第一,还当了全国劳模,家里有他和毛主席、周总理的合影照。
以后一切“天翻地转”.1967年,父亲一夜间成了“反动学术权威”.母亲受不了亲爱的人一下子成了“人民公敌”,在1968年“好冷好冷的春节前那个夜晚”,突发心脏病而死。死时,年仅31岁。以后,苦难的日子长相随。38岁的父亲,一夜全白头。重病再缠身,肺气肿、心脏病。家里没钱,没吃,没穿。为活下去,大姐去医院卖血。为充饥,年仅10岁的王玉荣,只身走一夜的路,到乡下挖土豆;路上,要经过两片“恐怖的墓地‘'.背回土豆,病重的父亲抱着他最疼爱的女儿好一场痛哭
清晰地记得:1978年5月的一天,在乡下插队的王玉荣被一辆父亲厂的吉普车接走。到厂,拨开一大片骚动的人群,她看到断了气的父亲
那天艳阳当空,那天是父亲的”大喜日“:厂里对他宣布,你十多年经历的苦难是”冤案“,你解放了!病弱的父亲一下受不了,一下激动得情难抑--脑溢血,死了,刹那间死在他的工作岗位上。
48岁的父亲死时,已苍老如70岁老者,满嘴只剩一粒门牙。
王玉荣哭昏过去。之后,一月不吃一口饭,一月失眠,一月卧床难起,把全家人都吓坏了:玉荣要随爸去了
一月后王玉荣醒来,从病床上挺起,起身静静对家人说:”我要当警察。我要不放过一个坏人,不冤枉一个好人。“
好人,让他们一生平安;坏人,让他罪有应得。
此刻,苍天在上,田野猎猎风寒,王玉荣热血一腔:就是搭上命,也要换回个好人欢笑的”太平世界“.
谁也无法阻挡王玉荣”二进宫“.王玉荣再人小一班前,歹徒放出个老师。该老师说:歹徒看出玉荣是”公安“
歹徒在王玉荣走后突生疑虑,问所有孩子:见没见过刚才的老师?孩子不会耍'’花招”,答:没见过。再问老师:这新来的主任姓啥名甚?老师面面相觑。歹徒咬牙道:“这女公安跟我耍花招,再进来我收拾她!”
王玉荣“暴露”了。
“王玉荣不能再进了,”指挥部不少人忧心忡忡。“快准备好两盒药,我要进去。”王玉荣说,很严肃。枪在手,子弹哗啦装满,再打开保险,拉开扳机,子弹上膛,枪又放人白大褂的右衣兜里。
动作坚决、自信、投入。
她投入的是自己义无反顾“中了邪人了迷”的事业。
自然,不干警察,干其它事,她也投入过,成功过,“辉煌”过。父亲死后落实政策,她顶替进厂,分到两房一厅,再发还给他们子女1万元。1万元,在那时是个天文数,一大笔财富。王玉荣对她姐姐、哥哥、妹妹说:“爸的血泪钱,不能动,不能分,我要让它们‘钱生钱'.”钱生钱?家里人认定她说痴话梦话,她却一个人到市场上逛,终于发现生财之道:养君子兰。那时的市场上君子兰“疯狂”.于是,两房一厅的新居,不睡人,全养了君子兰:买君子兰的钱,共花去1万元中的9200元。家人全瞠目:玉荣你疯了?!没疯。到第三年,真的“钱生钱”:净赚10万元。
(责任编辑:陈冬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