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常常想,韩国前总统全斗焕、卢泰愚,他们被抓起来,判刑以后,剃光头,到寺庙去扫地服刑,再不敢说什么话。在前年,韩国第16任总统卢武铉被抓,发现他太太A(Abuse,贪污)了国家的钱,他马上对外讲:而今而后,我没有权利再谈所谓正义、公理了。他觉得多么羞耻!过几天,他就跳崖了,粉身碎骨,死掉了。但卢武铉这一跳,跳出了个人人格的圣洁度,也跳出了韩国国家道德的高度。那天我在看电视,一看到,我马上站起来,对着电视,给他敬礼!
人都会犯错误,犯错以后,你是怎么样来回应你的犯罪,来回应人民对你的指责或期盼?知耻后勇。所以卢武铉出殡时,国葬式的,整个国家哭成一团。陈水扁呢?每次我看到他母亲跟他们夫妻、子女在讲话时,我都觉得,哎呀,我好羞耻!我也是一个无耻的台湾人哪!他每一次做这种行为,都再次让我痛苦不堪哪!在这种情绪、氛围下面,谈什么“特赦”?!掌握这么大权力的人,犯了罪,A了那么多钱,做了这么无耻的事情,只因为你有很多喽啰,你就可以“特赦”,那一般人民呢?公理何在?正义何在?礼义廉耻,都荡然无存了。
记者:在你看来,谦卑对于政治人物,意味着什么?
施明德:当然谦卑是非常重要的。我常说,陈水扁是聪明,但是没有智慧。聪明人跟智者,大概都需要广泛而丰富的学识以及经验作为判断(的基础),但到最后,聪明跟智慧有一个很重要的分歧是,你是否心中拥有了谦卑。
如果2006年陈水扁主动下台,他今天命运大不相同,但他太相信自己的权力大到可以为非作歹了,就是不懂得谦卑,所以导致今天的下场。
追求价值,而不是价格
记者:写书也是你谋生的一种手段么?
施明德:对我来讲是。这两年,我们都在家里头写书、编书,我出了两本书《总指挥的告白》跟《叛乱·遗嘱》,卖得都很好,这对我来讲很重要。
我还要去为了生活去努力,我没有“18趴”,我甚至于两次入狱、不到600万元(台币)的赔偿金都不要,我当了“立法委员”、党主席,都没有退休金,我不能总是让我太太来养啊。所以还是要靠自己。不过这样也让我活得很有尊严,我不需要靠人民的纳税钱,我还是很用心、用功地整理书、写书,在大学教书,到各地去演讲,这些变成我生活上的最大来源,而且比较安定。
我不像很多政治人物,出版的书都是别人捉刀的,我出版的书都是我自己写的,我认真地写,大概一天写两三千字至四五千字,功力不如当年了。我还是没法打字,手写的,我的秘书帮我打字。这样也好,手写的,才是我真的写的。我手稿都留着,我太太也说,以后来拍卖,当作遗产也不错。(笑)
记者:你对你的小孩,最看重的是什么?
施明德:我这两个小孩,已经有两年多不到学校念书了,都在家自学,念“施塾”。我太太对台湾的教材非常不满意,认为跟不上时代,而且很多是不需要的。这个事情我和我太太看法是一致的。我们教育小孩,不告诉她们学什么,将来会赚很多钱这些,我们希望培养小孩有冒险犯难的精神,有独立思考、判断的能力,坚定的信仰、一种非常清晰的价值观。我常跟小孩讲,做任何事情,你要追求的、坚持的是价值,而不是价格,生命的意义就是坚持信仰,敢为你的信仰去奋斗。我不教我的小孩做那种唯唯诺诺的人,她们都很敢于表达她们的立场。
我们家有企业界、学界、文化界的精英分子来,现在教她们欧洲史的是姚立明。她们9岁、10岁就一起开始上经济学,林忠正(台湾前“金管会主委”)教。罗大佑到我家来,他跟我是十几年的非常好的朋友,她们也会跟他谈一些音乐的话题。
记者:在未来,你最看重谁对你的评价?
施明德:每一个人的历史,都是自己写的,你怎么为人处世,怎么坚持原则,怎么牺牲、奉献,怎么为自由、民主、和平去奋斗……点点滴滴总会留下来的。我相信,历史会还我公道的定位。
本来我生日的时候要出版一本英文书《总统们的敌人》,但来不及了。蒋介石、严家淦、蒋经国、李登辉都关过我,陈水扁我把他送进去关了,马英九上台以后,我一顿饭都不接受他请客,我监督着他……
我本来应该被枪毙的,打出的子弹,卡住了。我认为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,不是让我活到今天,而是让我活得到今天,能够懂得宽恕,懂得包容。恨就是无形的心牢,所以我心中真的没有敌人。我就是告诫,你错了,我反对你;只要你改正了,OK。一个包容的人,心中没有敌人,没有敌人,就不会有任何畏惧。你懂得宽恕,所以你心中没有任何包袱,懂得感恩。 (责任编辑:鑫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