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了近10年儿科医生,辽宁某大医院的李红(应受访者要求化名)习惯了超负荷工作:2016年春节假期,她所在医院儿科的门急诊量为1.1万多人次。科里白天10余名医生应诊,晚上是3到4名医生,患者多的时候,每个医生差不多一晚要接诊100多个患者。
但对李红来说,这种局面恐怕还会加剧。根据公开的《2015年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》数据,全国平均每千名儿童只有0.43位儿科医生,远少于发达国家。新的情况是,“全面二孩”政策来了。
儿科医生眼中的儿科医荒有哪些原因?又有什么建议?中国青年报记者走访了不少年轻的儿科医生,倾听他们的心声。
加班是家常便饭
性格温和的李红喜欢小孩,高考第一志愿就填报了儿科专业。但她班里当时有近三分之二的学生是被调剂来的。毕业找工作时,也只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当了儿科医生。
李红热爱自己的工作。她认为,有的毕业生不选择儿科,一方面是因为同成人科室相比,儿科的收入相对较少,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,另一方面可能是接受不了小孩的哭闹。
工作以来,李红每天的工作量都很繁重,正常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至下午5点,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;每周休息1天。身为主治医师的她现在每天还要负责15个左右的住院病患。一旦病患有危重情况,就要持续观察,不能休息,遇到需要抢救的患者,下班时间也不能固定,加班成为家常便饭。
在李红看来,这样的工作状态没有办法改变,这就是儿科的现状。
她说:“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抱怨,我很喜欢孩子,看到孩子病情很重,家长很焦急的心情,为人父母的我非常理解。当我自己的孩子生病时,我也很焦急,虽然自己是医生,但也会不知所措,也得问其他医生怎么办。当局者迷,很理解患者的家属。虽然牺牲了很多自己的时间,但每当我把在死亡线上的孩子抢救过来时,就很有成就感,特别安慰,我把家庭的希望拯救了。”
这种“超负荷”的工作状态,另外一所医院的儿科医生小黄(应受访者要求化名)也正在经历着。春季是儿童呼吸道发病的高峰期,小黄所在的医院,平均每位医生的上午门诊量都在50~60个号,也有一上午看80个号的时候,全天下来诊疗100多个病号是常态。
近年来我国虽然大力推行分级诊疗制度,社区的医疗资源并不缺乏,不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还会有退休名医驻扎,但大医院的专业儿科仍是不少家长带孩子看病的首选。很多家长表示,相比基层医疗机构,他们更信任大医院里的专业医生。
“孩子生病了,一般小病就去药房买点感冒药什么的,但要持续发烧严重了,需要去医院肯定是选择大医院的,放心、安全,花销跟小医院也差不多。虽说小病小医院也能治疗,但万一是肺炎啥的,小医院治不好耽误了怎么办?”一名家长说。
医科生想进好医院仍不易
汪清(应受访者要求化名)是某医科大学临床5年制的医学生,在大专业分流时,学生要选择临床或儿科。汪清记得,当时一个三甲医院的副院长为他们讲解儿科医生的职业规划,学校也鼓励学生选择儿科,并为此提供了很多优惠办法,比如奖学金倾斜、优先保研。这家三甲医院甚至表示愿意100%接收儿科毕业生。即使有这些优惠政策,到最后,儿科方向的40个名额仍没招满。
浙江某儿童医院负责人曾对媒体表示,最近几年该院招聘医生越来越难。2014年医生缺口97人、护士缺口126人,2015年医生缺口18人、护士缺口105名。虽然想了很多办法,但是每年都无法完成招聘计划。
2016年,该院计划招聘104医生、70名护士,通知88位医学生参加首轮笔试,实际参加考试的却只有42人。
虽然儿科医生紧缺,医院需求也很大,但是高校毕业的儿科专业学生找工作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。
杨娜(应受访者要求化名)是某医科大学2016届研究生。她在找工作的时候,发现很多医院的招聘门槛非常高,有的要求是重点院校毕业,有的要求取得执业医师证书和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证书,还有的要有在二级以上医院工作经验,能独立出门诊等条件。对于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而言,这些要求有的难以达到。
通过不断努力,杨娜现在已同北京市某二甲医院达成了就业意向,属于合同制员工,同工同酬,和正式编制的医生待遇差不多。她进入该医院后,首先就要进行住院医师规范培训和专科培训,获得住院医师规范培训合格证书后,方可考取主治医师。
据介绍,住院医师规范培训(以下简称“规培”)是医学生毕业后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,对于培训临床高层次医师,提高医疗质量极为重要。占据了医学终生教育的承前(医学院校基本教育)启后(继续医学教育)的重要地位,是医学临床专家形成过程的关键所在。
31岁的她今年刚结婚,为了在规定期限内完成规培,何时孕育自己的宝宝又成了困扰她的难题。此外,还让杨娜焦虑的是,北京的消费很高,自己在规培期间的工资又很低,但工作之后再靠父母填补家用实在过意不去。
给儿科医生更高待遇
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教授李秀琴认为,儿科医生短缺是不争的事实。医院和高校面临的实际情况是,儿科医生的待遇低、风险高,后续人才跟不上,大学儿科专业报名人数少,很多医学院校不开设儿科专业。
对于患者抱怨的大医院看病难、去基层医院又不信赖的问题,李秀琴认为,这是医疗水平差异问题,高校毕业的学生更多的是希望去大医院,有更多的见识,得到更好的发展。很多基层医院确实满足不了这些学生的需求,造成了部分医生不愿意去基层医院工作,百姓不愿去基层医院看病的局面。而儿科医生需要更多的经验,付出更多的努力,小孩生病与成人不同,成人会清楚地告诉医生病症,但是小孩只是哭闹,稍微懂点事的也只会说这疼、那疼。所以医生在看病时凭借更多的是经验。
李秀琴建议,国家能出台相应的优惠政策,吸引优秀人才,并给予儿科医生更高的待遇、更多的关爱和理解,并希望国家出台的好政策能够在基层得到真正落实。
手机医疗App软件“季路医生”创始人于晓鹏医生指出,儿科医生非常累,承受的压力也非常大。他们面对的是患者后面的一个家庭,大部分是和孩子家属打交道,如果孩子哭闹,家长就会不知所措,情绪非常激动,给医生看诊带来很大压力,而且收入相对较低。如今医患关系又很紧张,“二孩”政策开放后,孩子会越来越多,希望社会能够理解、包容医生。
“季路医生”是一款让患者线上预约医生并利用医生的私人时间诊疗的软件。平台的数据库里,整合了辽宁省内的医疗资源。当患者初发疾病时,可以通过电话咨询医生;如果患者的情况严重需要进一步去医院,“季路医生”会提供便捷的通道;如果可以在家处理,则不需要占用大医院的医疗资源。“季路医生”设置了医生工作室,配备医生经纪人,患者如需详细了解病情,可与医生一对一交流,还可安排医生上门服务。
在于晓鹏看来,医生的价值不在于开药,而是问诊环节对病症作出判断,帮助患者避免过度治疗。
此类新兴的医疗平台,能够缓解医荒,但还远远不能根治。记者采访中,一些受访者反复强调,儿科医生风险大,任务重,待遇低。儿童身体发育不成熟,病情变化快,又不会准确表达,因此诊断风险高。儿科病种相对单纯,辅助检查少、用药量比较小,儿科收费相对较低。医院如果按科室经济收入定绩效,儿科医生的收入就会低于其他科室。为此,医疗收费体系可考虑提高服务性收费,降低药品加成。建立与儿科医生工作量匹配的绩效考核体系,在资金上给予更多的倾斜。还应改革职称晋升制度,儿科医生的职称评定应更重视临床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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