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破坏的墓葬照片。(黄珀 供图)
原题:长沙王陵劫
编者按
沿湘江西岸延伸的汉墓文物阵列,是古长沙王国留给这座城市跨越千年的礼物。今天的长沙人顺着这些汉墓王陵的厚重沉积,将接通一座古老的南国城市的文脉经络。
然而这种朴素的城市文明寻根之旅,却需直面当下越来越严峻的盗墓形势。真实世界中正在长沙发生的汉王陵墓盗,无论职业盗墓者的跨省动员、组织能力,还是盗墓的频率、强度、规模,乃至每一次盗墓行动部署之精细、手法之暴烈,早已超越盗墓小说的构思尺度。
而与蓬勃发展的盗墓风潮相比,文物保护话题仍像老生常谈,难以真正触动政府财力和更广泛的社会情绪,因此当长沙的文物保护者面对越来越严重的汉墓盗窃,他们同样只能在资金、政策的尴尬现实中左支右绌,踯躅而进。
这或许是长沙汉王陵墓必经之“劫”,也是中国地方文物保护之“结”。
天马山盗墓笔记
“著名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墓主是臣,天马山上的汉墓墓主是王,一仆一主,可见天马山王陵的价值”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傅天明| 湖南长沙报道
长沙天马山下一派平静安祥。这是一条连接湖南大学教学楼到公寓的平淡无奇的大马路,马路边除了挨挨挤挤的小吃店、小超市、小旅馆,就主要剩下来来往往的大学生。
而恰恰是这里,过去几年中,一队队职业盗墓人或自河南南下,或自江西西进,不远千里奔波至此,藏身于小旅馆,觊觑着身后的天马山。
这些旅馆多系长沙本地农民自建房,一些房间仅仅用木板隔断。单间一张床,标间两张床,房价每天低至40元,高不过80元。
职业盗墓人极有可能在这里一住十天半月。白天,他们窝在旅馆,看一台小得可怜的10多寸的电视机,到了夜间,他们“干大事”的野心却能放大到无边无际。
“我们不断发现有人盯着这个古墓,2011年底是一个5人团伙,今年又打了两个团伙,光这两个加起来是26人。”5月20日,长沙市文物局局长曹凛对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说,“上周又打掉了一个团伙,他们是盗窃一个清朝古墓。”
天马山盗墓之猖獗,已到使用雷管炸药的程度。手法张扬至此,这恐怕是盗墓小说所不能想象的情景。
“技改”洛阳铲
天马山古墓群位于长沙市岳麓区天马山社区,属岳麓山脉,山体呈南北走向。据长沙文物部门资料,该古墓群仅是西汉长沙国王室墓地的一小部分。
长沙作为汉长沙国的都城,是当时政治、军事、文化重地,历代长沙国诸王去世以后便葬于江边丘陵地带,形成王陵。
此处王陵墓穴规模均以宏大为特点,成为目前发现和保存最大的古墓葬集中地。
天马山因山形如同一匹起跃的骏马而得名,岳麓、天马之间,坐落着千年学府湖南大学,天马山往东,则是潇湘路、湘江和著名的橘子洲。
2013年1月22日,天马山沉睡在冰冷的夜色中,一团黑影仿佛幽灵一样在山坡潜行。
这正是一伙盗墓贼,手提洛阳铲、矿灯、铁锹、鼓风机。他们先分出一股留在山脚,另一股进到山腰才停下,简单休整后,即向山上的一处古墓靠近。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从掌握这次案情的辖区警方了解到,在这次挖掘之前,团伙中有一名年长的“大师傅”已多次上山查看风水,他断定山中有一两座体量庞大且不同寻常的古墓。
在盗墓这一行,“大师傅”是盗墓团伙里“德高望重”的人,深得一众成员信赖。在具体盗墓行动中,他负责提供技术指导,大伙相信,只有他能测算出墓室的位置、价值以及墓室开挖选点。
这次,“大师傅”把挖点选在了山腰。于是,一部分人挖洞,一部分人装土,其他人将挖出的土石装进蛇皮袋,一袋袋背到数十米之外,倒进一座土坑---俨然一个施工班组。
这天晚上,一伙人挖了好一阵,泥土挑了好几堆,才见下面尽是砂石、石砾,之后再往深处挖,依旧是石头。
“大师傅”犯了难,他只好修改方案,不得已提议转战山顶,从山上打洞至墓顶。
由于时间已经不早,一伙人只得将挖开的洞口回填掩盖,匆匆下山。
与该盗墓团伙有着特殊关系的人士向《瞭望东方周刊》透露,“大师傅”在盗墓一行中的作用十分关键,一座古墓是否具备开挖价值,能否顺利开挖,先要请“大师傅”看风水、勘地形,做一整套技术分析。
“但这次请来的‘大师傅’好像不怎么行,点都没踩准,真要是厉害的‘大师傅’,拿根棍子在山上扫几下,就知道下面是什么级别的古墓。”
1月26日晚,团伙再次上山,开始实施从山顶凿洞的方案。因为之前施工已有教训,发现盗墓常用的洛阳铲掘土虽易却对付不了石头,所以他们在这期间研制出了新型钻头。
这种钻头配合钢管朝墓室打洞,加上洛阳铲深入,效果很明显。前述熟悉该盗墓团伙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,该团伙研制的钻头系对传统洛阳铲的一次改进,这一次“技改”很快就在行业里传开,并被认为“推动了盗墓技术一大步”。
“汉王陵藏有一吨黄金!”
据警方后来查实,该盗墓团伙成员主要来自河南,他们最早从2012年12月就开始策划这次盗墓。
最先是河南禹州人张朴雨听妹夫李二俭说长沙有一座古墓,里面堆满宝贝。手头正缺钱花的张、李遂找来同乡李大俭、王彪商量,决定同赴长沙干一票。
张朴雨、李二俭一伙盗墓贼,就这样成为2013年天马山汉王陵的首批不速之客。而此时在盗墓行内,一条消息早已传得神乎其神,“天马山汉王陵里至少藏有一吨黄金!”
张朴雨一众到了长沙,马不停蹄上天马山踩点,却发现这里似已有人捷足先登。
按盗墓行业规矩,已经盗挖的墓绝对不挖,可是查看古墓之后,发现墓地并未完全打开,价值犹存,因此张不甘心就此放弃。
就在张朴雨、李二俭两人上山顶踩点时,竟看见两名神秘男子也在山上走走停停。
张、李遂主动上前搭讪,原来此二人系本地人氏,一经深入交谈,知是同道中人。
张朴雨心想,如果撂开本地人,或许大家都做不成事,不如合作。
曹凛告诉本刊记者,盗墓贼在天马山打洞盗墓一般要十天半个月,于是一些当地人发现古墓信息后,有的会将信息提供给犯罪份子,或与之合作牟利。
盗墓计划随即展开。两帮人中,张朴雨负责整体部署,并安排前期资金筹集和人力召集;两名本地人负责望风、报信。
双方约定,事成之后四六分成,张一方得六,本地人得四。
待计划商定后,就等着大干一场,不料赶上盗墓一行最忌讳的事情---细雨绵绵。雨水天气不宜动工,极易暴露痕迹,张朴雨一行只得暂时折返河南,再等时机。
直到2013年1月26日前后,张朴雨、李二俭再度来到长沙,与当地人商定后,认定时机已经成熟,盗墓计划遂再次启动。
这次,张、李各出资一万元,再次明确的分成方案为:张、李各占所得利润的15%,当地人占40%,另外30%分给其他人员。
方案一经敲定,张、李即刻从长沙发出指令。河南方面集结的人马上了一辆面包车,其他人员赶高铁,一齐往长沙天马山“会盟”。
与此同时,前期驻守长沙勘察地形的人马并没闲着,他们在长沙市面上精心采购了绳子、铁锹、带子、手电筒、望远镜、钢丝、雷管、炸药、鼓风机、电瓶、电缆线、安全帽、头灯、通风管等工具和装备。
随后,全部人员汇集长沙,分别入住。据警方掌握的案情,主要负责打洞、搬运的盗墓人入住了一家早已租好的四合院,该四合院内常年居住外地人,流动性大,相互不熟。其他望风和后勤保障人员则分别住进两家宾馆。
炸药炸不开“黄肠题凑”
据警方后来调查的情形,此次除李二俭等少数人负责供水、送饭、望风等后勤及设备保障外,主要力量统统上山,部署在打洞、挑土、运土、装土、锯木、开棺等盗墓流水作业线上。
这样,十多人分批次轮流打洞,待天亮再将洞口掩好下山。他们通常是上山、下山各一套衣服。如此日复一日,一切顺风顺水。
为了加快打开墓室的速度,其中一名王姓成员联系远在江西的朋友,提出弄一批炸药,爆破山石。
1月27日,一名万姓江西人将70斤炸药和两支雷管运到长沙。1月28日晚上8时许,团伙在古墓上端洞口里灌满炸药。10点左右,炸药被引爆,山洞被炸出8米深坑。
正当一步步逼近墓室之时,“大师傅”才又看出来,墓室竟是“黄肠题凑”的墓葬结构。
“黄肠题凑”是用异常坚固的木头层层平铺、叠垒而成的棺椁,一说用于西汉帝王陵寝,一说天子以下的诸侯、大夫、士也可用“题凑”,只是一般不能用柏木,而用松木及杂木,但经天子特许,诸侯王和重臣死后也可用“黄肠题凑”。
作为一种特殊的墓葬结构,“黄肠题凑”向来是盗墓行业的克星,而据前述知情人士介绍,一名挖墓男子曾对他说,当继续深挖时,发现这种层层平铺的木头至少有7层以上。
这显然是炸药不能轻易攻克的难题,但一伙人又不甘心,他们一度运来更多炸药实施爆破。然而,直到2013年1月29日凌晨3点多钟,费尽心力,依旧未能伤及墓室筋骨。
第二天,当团伙实施爆破作业将天马山汉墓炸出盗洞准备继续挖掘时,接到举报的公安部门四路抓捕小组出现在了现场,随后其他藏身酒店和出租屋的盗墓成员悉数被抓获。
王陵诱惑
这次墓盗案只是几年间天马山汉墓大大小小盗案中的普通案件。而张朴雨、李二俭这一盗墓团伙的信息源,正来自2010年首个盗挖天马山汉墓的团伙。
2010年,一个江西职业盗墓团伙对天马山汉王陵进行盗掘,暴露后,当地文物管理部门和公安奋力追查,该团伙逃走。
虽然古墓得以保存,但是,天马山汉墓经此江西盗墓团伙掘墓未遂后,一时“名声大噪”,有关“一吨黄金”的传闻也在职业盗墓圈中不胫而走。
“一吨黄金”诱惑当前,全国各路职业盗墓人一队队开往长沙。长沙市岳麓区文物管理所所长肖辉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,现在驻守在长沙的职业盗墓人都伺机出动,已让文物部门不堪其扰。
目前经文物部门证实的盗墓痕迹,显示天马山汉墓已屡遭盗掘,重灾区则在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。
2011年4月8日,在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发现一处深14米的盗洞;2011年8月25日,又发现一处被覆盖的隐蔽盗洞,盗洞深十余米;2011年11月25日,该处再发现8米深盗洞。
2012年7月30日,同样在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,文管所巡护员发现盗墓贼藏匿的洛阳铲、二齿耙、绳索、矿灯等盗墓工具,并发现一处深约2米的新盗洞。
一个月之后,此处再次发现藏匿的洛阳铲等盗墓工具,其中包括一台安装了消音设备的发电机。后经文物部门工作人员仔细察看,发现一处经过精心掩饰、几乎不留痕迹的十余米新盗洞。
对天马山汉王陵进行巡防的工作人员对本刊记者感叹,职业盗墓团伙的工具和手段越来越先进,为了避免被发现,盗墓团伙直接将作案工具藏在古墓内,挖完墓在洞口铺置蛇皮袋封住洞口,而后填土、踩紧,再堆上树叶。
在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附近陆续发现多处“洛阳铲”取土痕迹,一些作案工具在几层掩护后,甚至直接埋在了墓室顶上。
长沙文物部门虽费尽心思追查盗墓者痕迹,但来自全国各地的职业盗墓团伙让他们力不从心。所幸“黄肠题凑”这样的古老墓葬技术,最终将盗墓者挡在了离墓室最近的地方,这使得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虽屡遭挖掘,至今并未打开,至于墓室中是否真正藏有一吨黄金,也就无从证实。
“墓室埋藏了一两千年,什么情况都有可能,谁也猜不到。”长沙市岳麓区文物管理所所长肖辉向本刊记者确认,“2010年第三次文物普查时,经专家调查确认,‘天马山2号汉墓’为汉代长沙王陵。”
肖辉说,与长沙天马山汉代长沙王陵同时代、享誉国内外的“长沙马王堆2号墓”中,发现了“长沙丞相”、“ 侯之印”和“利仓”3颗印章。经考古资料鉴定,这些墓主是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、 轪侯利仓及其家属。
“著名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墓主只是臣,‘天马山2号汉墓’墓主是王,一仆一主,可见其价值。”肖辉说。
实际上,放在更大范围内看,天马山盗墓也只是近年长沙盗墓风潮的一个缩影。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此次从湖南文物管理部门看到的记录显示,仅长沙市岳麓区辖内已探明的汉王室古墓,在2011年就陆续发生了11起盗墓未遂的案件。
长沙汉王陵保卫多艰
“有一个公司交了4亿元,有5个公司在里面做开发。现在发现了古墓,地方政府在做他们的工作,他们也同意和理解,但还没达成一个方案”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傅天明| 湖南长沙报道
长沙湘江西岸有一座古城,“北津城”。城墙长约1700米。历经沧海桑田的千年之变后,如今“北津城”只留残骸。
2013年5月,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在此看到,“北津城”仅有一段土建古城墙若隐若现。而从这里放眼四望,“北津城”以东是北去的湘江,当年的长沙国王及王室成员则归隐于西边或南边的绵绵山脉。
据考古学者研究,在“北津城”的西、南方向,现已发现的长沙国王陵墓群可分为4个片区:谷山片区,望城县戴公庙片区,岳麓区咸嘉湖片区,以及天马山片区。
居中扼住4个王陵墓群的“北津城”,历史上正是守护王陵的戍城。长沙文物部门曾在“北津城”里发现了兵器,并证实历史上驻有陵邑。
“陵邑就是守陵的官员,陵园长就是一个官职,相当于现在的县长,只是面积小,但很重要。他们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,既有他们的城,还有武器库、军事训练机制的迹象。”长沙市文物局局长曹凛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“北津城”由此成为进入长沙悠悠历史的一把钥匙:两千多年前,王族的卫士在这里戍守王陵;两千年之后,现代职业盗墓人依旧未停止对于王陵的窥伺。
一切准备就绪,就有了前述盗挖古墓的一幕。
长沙国
此次本刊在长沙探寻汉王陵时,发现一些汉王陵墓因年代久远,已从山体中隐去,后世的新墓遍覆其上。
若非因为盗墓者掘地三尺,这些古王陵或许将被遗忘在荒郊野岭。事实上,汉王陵几乎与汉长沙国的历史一样,少有对其了解者。
汉长沙王陵的主人均来自汉长沙国。长沙国始建于公元前202年,定都于临湘(今长沙),但这个拥有千年历史的南方诸侯国,一直鲜被外界知晓,除了其起止年代和数代国王名号,很难从史书中寻找到“长沙国”的痕迹,可考资料甚少。
直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,对部分汉王陵展开抢救性开挖后,这段尘封的历史才逐渐被拨开神秘外衣。而近年汉长沙国王(后)陵被开挖,出土的精美文物、丰富史料,进一步还原了历史,汉长沙国的身影也渐渐清晰。
“我们国家在汉、唐时期,是世界上的大帝国。有英国学者研究,当时大汉帝国的经济财富占据全球的三分之一。而大汉直属区域为七个郡国(诸侯国),其中就数长沙国地域最广、持续时间最长。”
曹凛作为湖南人,如今提及汉长沙国的辉煌,不由感慨。据他介绍,汉长沙国辖今湖南全境,以及黔、赣、桂、粤等省各一部分,其为大汉帝国开国七大诸侯国之一,这一地位的取得则与汉朝时局密切相关。
汉长沙分为两段,吴姓和刘姓。曹凛介绍,因为吴姓中的吴著没有男孩,断了后,后面接续者为刘发,即定王。
“当时在他手里的长沙国表面上很大,实际上不大,到当朝皇帝祝寿时,子女们都表演节目,他就一直放不开。皇帝问怎么放不开?他便说,地域太小放不开。皇帝后来明白了他的意思,给他又划分了两个郡。”
曹凛说,汉天子对长沙国是非常厚看的。1993年,挖掘了一个渔阳墓,墓里面就发现了陛下赐物,墓室主人是一位王后,后有学者研究认为是汉文帝的姐姐或者妹妹,嫁给了长沙王。而这些墓室都是“黄肠题凑”葬制。
当时的形势是,南粤国欲图独立,汉中央政权需用长沙国来制衡南粤国。“南边的政权就是长沙国,没有这个王国,东南就不会那么稳定,当时有了一个主心骨,形成了这个格局,老百姓才能休养生息,安定地生活。”
曹凛说,在和平年代,长沙国与南粤国可以做贸易,关系不好的时候,则发动战争。史料记载,马王堆汉墓辛追的儿子即参与过这样的战争。
汉长沙国历时200多年,先后由13代共14个王统治。其中,吴氏长沙国历经5代5王,刘氏长沙国,历经8代9王。
长沙国就这样从一级地方政权,崛起为汉帝国的南方王国,然后凭借中心地位登峰中国历史舞台,并由此开创出灿烂辉煌的王国文明。
王陵墓
古长沙国留给如今的长沙城一笔重要历史遗产,自然是长沙王陵墓。
据长沙文物部门统计,长沙周边已知王陵有26座,经抢救性发掘5座,其中2座毁于历代。剩余21座未发掘的王陵,包括“天马山2号汉墓”,其已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申报中,现已高票通过专家评审。
2010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完成后,下辖岳麓区新增不可移动文物114处,其中新增9座新发现未发掘汉长沙王陵墓葬。
从本刊记者踏访情况看,长沙王陵墓主要分布在南起天马山、北至望城县玫瑰园的狭长地带,大多沿湘江西岸,顺低矮山丘蔓延。这些陵墓群如今已形成以“北津城”为中心的4个区块。
文物学界普遍认为,汉长沙国王陵为研究汉代中央与诸侯国的关系、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乃至整个大汉帝国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和文化提供了珍贵资料。
而在开挖后的汉长沙国王陵中,出土的精美文物,每一件都堪称“无价之宝”。
长沙文物部门专家向本刊记者介绍,从全国范围来看,北京、河南、山东等地虽已发掘诸侯王(后)陵,但其规模、数量和完整度,远不及长沙。
上世纪70年代,考古工作者先后发掘了西汉长沙靖王吴著、某长沙王妃曹氏的陵墓;1993年又发掘了一座长沙国某代王后渔阳的墓。
其中,已经出土的“马王堆2号汉墓”墓主利仓就是长沙国的丞相,“马王堆1号汉墓”墓主辛追为利仓夫人。
曹凛透露,大量陵墓早在考古之前就在历代被局部破坏。“有些墓室,在唐代就被盗窃过。曾经有一个盗洞内留下了唐代工具,应该是盗墓贼喝水用的碗,盗墓贼的碗现在也成为了文物。”
令人吃惊的是,即使在被盗过的长沙汉王陵墓室中,仍出土了数以千计的珍贵文物。其中一座墓中有玉璧等诸多类型,又有3方玉印在出土之后光泽依旧,制作工艺巧夺天工,被誉为“汉印之冠”。
在抢救性开掘的3座墓室中,第三座就是曾被评为“1992年全国重大考古发现”的“渔阳墓”,其出土了金、玉、玛瑙、竹、丝织品等各类文物达2000多件,其中一对木骨泥胎的“偶人”,是中国目前发掘出的最完整“偶人”。
隐患
自2010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发现9座汉长沙王陵墓以来,这些墓葬的盗洞已不断出现。而受制于编制不够、资金不到位、没有启用先进监控技术等诸多因素,长沙文物保护部门在汉墓保护上颇为力不从心。
以“天马山2号墓”为代表的王陵墓,正成为职业盗墓团伙眼中的“唐僧肉”。
“相关部门若再不加大对古墓的投入和保护力度,古墓失守将是早晚的事情。”长沙市岳麓区文物管理所所长肖辉对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说。
“自从刑法修改后,对盗窃古墓古遗址的人不用判死刑了,2008年,汉王陵马上被盗。”曹凛说。
据《文物法》与《刑法》,中国对于破坏文物行为的惩治有限,比如只有破坏省级以上的文物保护单位方可追究刑事责任,而数量庞大的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和一般不可移动文物,拆毁一处最高处罚只有50万元,这给文物安全管理留下了重大隐患。
盗墓贼频频出现,让长沙文物保护部门草木皆兵。
文物部门已采取诸多措施,比如加强汉长沙王陵的日夜巡查力度。尤其从2009年之后,长沙正式进入文物、公安联合办案模式,并建起四级文物保护制度,即市政府和区县(市)政府、区县(市)政府和乡镇(街道办)、乡镇(街道办)和文物保护员之间逐级签订《文物安全管理责任书》。村(社区)接受乡镇或街道办的委托,行使对文物安全员的代管之职。
“同时,文物部门正在做局部安全保护方案,已经做到二期,一期已经到位。另外,和公安部门合作的摄像头监控也正在做。”长沙市文物局文物保护管理科科长吴文峰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“唐僧肉”
“我们还准备做一个考古遗址公园,长沙市政府已经开了五六次会议。”曹凛向本刊记者透露。
同时兼任长沙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筹备办负责人的吴文峰认为,借助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建立,将对王陵防盗有极大帮助。
吴文峰表示:“遗址公园建好后,首先会从宏观上统筹,落实严密的安防措施,并有专门机构负责,在资金上也会有专门预算。”
但这一切推动起来并不容易。现实是,在汉墓发现之前,一些地已经卖出去了,现在政府推出的方案难以达成共识。
“有一家公司交了4亿元,有5家公司在里面做开发。现在发现了古墓,地方政府在做他们的工作,他们也同意和理解,但还没达成一个方案。”曹凛说,“开发商投了4个亿,他们原本要赚几十个亿,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。”
地方政府显然一下子拿不出这些钱来排除障碍。“我们的想法是把地先搞回来,把拆迁做完,把环境修正,保持这种生态。我们可以做博物馆,可以把相关陵园、墓坑等遗迹做展示。”
本刊记者了解到,长沙市政府有一个初步方案,打算把汉王陵最集中的谷山片区用于建立考古遗址公园,其他则按重点文物保护的标准建设。
在这个方案中,将首先建设考古遗址公园,一旦收获效果,再扩散到其他几个片区。
“现在长沙市政府已经初步明确了这个遗址公园的投资主体,投资约20亿元以上。”长沙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杨长江对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说。
杨长江认为时下最紧要的问题是:“推动长沙人大立法,出台一个汉长沙国王陵保护条例,走法治的管理道路,执法管理才有依据。”
面对猖獗的职业盗墓人疯狂作案,长沙公安和文物部门采取了联合办案制度。
“我们现在申请国际技术的保证,现在有了地下识音系统12个点,第二期工程已经向国家文物局申报,汉长沙国王陵也正在纳入长沙公安系统的‘天网工程’,即采用高清摄像头进行实时监控和信息记录,来增加保护的效率。”杨长江告诉本刊记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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